(本文摘自广州日报:年6月17日A7版“今日蓝页”)
年前后,随着广东四会玉器市场的发展,人潮前往四会“淘金”,鼎盛时村内机器日夜轰鸣。
年,四会开始有人被确诊尘肺病,恐怖气息逐渐笼罩,在四会的制玉人开始散去,不少人带着尘肺回乡,因经济拮据和病情严重,每天只能靠简陋机器维系微弱的呼吸,垂死挣扎。蓝山人李育专和妻子谭嗣红便是典型,罹患尘肺4年,夫妻俩治病已花去三十多万元,费用几乎都是借来的,但往后,治病的费用仍像巨大的坑在等着他们。
由于前往四会加工玉石的人多会组建“家庭作坊”,这导致“家族式”患病现象的出现。目前,因尘肺死亡的人数在逐年上升,多数患者和李育专夫妇一样,欠下巨债,在家中靠呼吸机艰难维生。
随着尘肺病发的增多,前往玉乡淘金的浪潮,在年戛然而止。
年,李育专与妻子从湖南永州蓝山老家,前往广东肇庆四会打工,和村子里的众多前往四会“淘金”的人一样,他们选择在城中村内自建“家庭作坊”制作最简单的玉饰。
年,两人均被查出患有尘肺。据介绍,截止年4月,两人治病已经花去三十多万元,但治病之路仍然遥遥无期。
6月12日下午,37岁的李育专看着家中躺在椅子上无措的妻子,显得有些急躁又无可奈何。39岁的妻子谭嗣红因尘肺三期只能靠氧气机呼吸,而李育专自己也是一名尘肺三期的病人。
(5月29日,广东东莞,李育专与妻子医院进行治疗)
玉乡淘金
年的清明节后,29岁的李育专记得,当时他的心中如阳光一样明媚。
像村里许多壮劳力的选择一样,李育专决定从湖南永州蓝山老家到广东肇庆四会发展,前往被镀上了金字的“玉器之乡”
“玉器之乡”是四会的名字,在村中被所有人讲述,讲述的内容只有一个,在那里,“打工者”将翻身成为“老板”,命运和金钱将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妻子谭嗣红一起,坐车来到了四会。
“都是亲戚带着亲戚,没什么不熟悉。”李育专说,有关四会的暴富“传说”已经流传许久,村长前往四会淘金的人也如过江之鲫,每年都会增加,而前往的人也在那里站稳了脚跟,形成了许多不大不小的“外来村”。
两人最终落脚在四会江元村,租下一间村里的房子,开始了自己的淘金之路。
在购买了所需的“设备”之后,他们的“家庭作坊”正式开始了运转。“简单地说,就是买来原料加工,然后到市场上销售”李育专介绍说。
自在的生活
尽管并没有实现“暴富”,但李育专并没有就此放弃这份“老板”的工作。
这种相对“自由”的工作和生活,一直是他想要的。
从年跟着哥哥出来打工开始,李育专就一直在广州工地打临工,一天下来,也能挣得十几二十元。“当时进工厂也就8元一天,但是在工地起码不用上夜班。”李育专说,当年能够在相对固定的工地上打临工,如果能够比较“忙碌”,实际上是会被“羡慕”的。
“在四会的生活还是比较自在的”李育专说,相比较之前自己在工地上打工,自己更喜欢其时的生活状态:赚钱多少全靠自己,想多赚些就自己和妻子赶赶工,而觉得累了,就休息休息。“生活质量提高了。”
在年春节,随着他们的“家庭作坊”步入正轨,他们一共带来了一两万元,算是有所收获。
确诊尘肺
但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年夏天,妻子久治不好的咳嗽把两人的美梦打碎。
医院看病,医生就告诉我们说,可能是尘肺,也可能是结核,李育专说,当时他们并没有觉得尘肺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病,觉得只要打打针不咳嗽了,病自然就算好了。
随后,本以为被治好的病反反复复,两医院诊治,被确诊为尘肺。
年冬天,李育专也出现了和妻子类似的咳嗽和气喘。
“当时那半年医院跑,就为了打针。”李育专说,每次咳嗽气喘的时候,医院去打一次针,如果病情比较轻的话,可以维持一个月时间,而如果病情比较严重,则只能维持一个星期。每次打针的价格,也由病情的严重程度从几十元到上百元不等。
他介绍说,自从到了四会之后,他们都会在学校放暑假时回老家陪孩子一两天,过年也会在老家多待上几天,但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谁得过这个病,“她是最先发病的”。
年春节后,他和妻子就再没有回过四会,这年的春节两人也没有像往年一样,带回赚的一两万元,而是带着病回到了家乡。
他说,当时孩子们并不知道他们得了病,只以为爸爸妈妈不用再外出打工了,那边特别高兴。
但是他们知道,过去的“好日子”将一起不复返了。
寻医治病
从年开始,李育专和医院之间,治疗自己的尘肺病。
正如发病时相隔半年一样,两人的就医住院时间也恰好有了半年之隔,妻子住院时他照顾妻子,而他住院时,则由妻子照顾他。
随着两人的相继住院、治病,家中多年的积蓄已经完全被掏空。
从年5月正式治疗开始,到年4月,两人治病已经花去了三十多万元,都是向亲戚朋友借的,而“外人”的钱就有二十多万元。
于是,两人又开始了最基本的“保守治疗”——打针。
李育专说,从年4月到年4月,除了打针之外,两个人每人每月几乎都要住院一次,除了能够报销的部分,每人每月的医药费也要多元,两人加起来就是多元,“一年下来花了5万多元治病”。
经过广东东莞的亲戚介绍,他和妻子医院治疗。
5月29日,李育专坐在病床上,指着身旁始终没有离开呼吸机的妻子说,别看她现在很瘦,刚刚来的时候更瘦。
一个月前,已经瘦骨如柴的妻子谭嗣红因尘肺引发了心脏等脏器衰竭,眼看就要不行了,医院抢救。救回妻子生命之后,医院的住院治疗。
由于多次看过自己的胸部X光片,李育专已经清楚地知道,在片中黑色的是正常的,而白色的阴影则是被尘肺“侵蚀”的部分。最初的时候还是有黑有白的,但现在都快全部变成白色了”。
部分肺部的阴影越来越大,李育专说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竭力去治,但治不治得好就不知道了”
(6月13日,湖南永州蓝山,李育专的妻子谭嗣红在家中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她只能终日躺在座椅上)
回乡养病
在李育专与谭嗣红的病床床头,床头卡诊断一栏清楚的写着“矽肺”
“目前也只能对症治疗,稳定病人的病情。”该院中综合住院部负责人陈建明说,治疗的疗程会非常长,费用也会很高,这对于已经完全丧失劳动力的病人来讲,压力是非常大的。
他告诉记者,在治疗方面并没有特效药,只能给病人开一些对症的口服药,并进行营养方面的调养,延缓病人的病发。
6月4日,医院的氧气瓶,坐车回到了湖南老家,在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后,经济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再次回乡。
回到家乡后,由于老房早已被雨水冲垮,李育专和妻子只能住在哥哥家,由妻子夫妻照顾。
在家中,谭嗣红经常坐在电视机前的塑料椅子上,一坐就是一天。除了电视机的声响,便是身旁呼吸机的“喘息”声。
李育专告诉记者,村子里已经有人因尘肺去世了,他不知道自己先走,还是妻子会先走。遗憾的是,他和妻子除了拍过一张结婚照外,这么多年都还从来没有拍过一张全家福,但不知还能不能拍上了。
淘金浪潮四年前戛然而止
(6月5日,广东肇庆四会,部分已经确诊罹患尘肺的外来工)
36岁的的李建飞仍记得年、年是的景象,在江云村内,几乎家家户户都响着嗡嗡的机器轰鸣声,有一些一直到深夜才会停止。
村里的制玉工人,大多是李建飞湖南蓝山的同乡,他们从市场上收购人工玉石或者天然玉石,进行加工后在拿到市场上批发贩卖。
“加工好后,在玉石批发市场那里摆个摊儿就卖了”李建飞说,这里几乎都是亲戚带着过来的,然后再亲戚带亲戚,渐渐地,村子里的人丁开始兴旺起来。因此,在四会做工的同乡们大都还有着多多少少的亲戚关系,显得更加亲近。
李建飞说,当年正值玉器加工市场鼎盛的时期,前来四会做工的源源不绝,村子里每天无论何时都能够听到加工玉器的声音,空气中似乎都漂浮着原来加工时产生的玉粉。
截止年,四会拥有玉器加工厂多家,门店近万家,大型专业市场11家,其中毛料市场2家,年加工玉璞1万多吨,占缅甸翡翠原石的70%。四会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翡翠玉器加工销售集散地和全球最大的碧玉生产基地。
(6月5日,广东肇庆四会,罹患尘肺病的外来工为了生计仍不得不继续制玉)
暴富传说
今年40岁的尘肺患者廖菊翠,为了能少走一段从客厅到厨房的路,索性让人将厨房的炉灶、锅碗搬到了客厅,每日在客厅内做饭,在去年12月,比她大两岁的丈夫李林庆因尘肺去世了。
她现在经常会说,如果他们不去四会,说不定如今还是健康的两人,还能和已经上学了的孩子们在一起。
在年中秋节后,李林庆和廖菊翠前往四会做玉。“当时亲戚就说,肯定比在家里赚得多一些。”
雷渊秋说,有关“做玉暴富”的事情,多年来也会有发生,但那时极少数的,大多数到四会的人都赚不到什么钱。“可能那人脑瓜灵活,会和别人大关系,才能多赚些钱。”
“别人都能赚到钱,你为什么赚不到?”当李育专告诉表兄廖小*,四会赚不到钱的时候,廖小*这样反问他。李育专说“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能说不让他去吗?不让他去好像是我怕他抢了生意一样。”
“家族式”染病
蓝山人前往四会淘金的浪潮,在年戛然而止。
那年,李建飞、谭嗣红等人相继病发,医院进行检查,发现自己也与发病的人一样,患上一种叫“尘肺”的病。
这里的“家庭作坊”加工模式,往往由亲戚带入,然后丈夫、妻子两人都加入到“流水线”作业当中。因此,尘肺带来的影响是“崩塌式”的,“家族式”的崩塌,丈夫与妻子,父辈与子辈,兄弟与兄弟,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人都生活在肺部白色的“阴影”当中。
胡汉清与妻子染上尘肺,廖先平、廖先华、廖先喜三兄弟染上尘肺,廖先平的儿媳田连红也染上尘肺。
李育专说,像他一样,丈夫和妻子都染上了尘肺的应该不在少数,有些人发病之后,只过了不到两年,人就没了。
尘肺“阴云”
尘肺的阴影,像空中驱之不散的的阴云一样,笼罩着这个外来人的小村子。
“人到最后,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胡汉清朔州,望了望身旁已经瘦骨如柴的妻子,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他解释说,到了尘肺发病的后期,人连喘气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不用说吃饭了。
“因为生意变淡,更因为会染尘肺,已经没有人再涌向这里了。”李建飞说,而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老乡们,有人选择离开,也有人因为家庭再次没有办法离开。
继续“吸尘”
像李建飞一样,不得不继续做工的人还有。
6月5日下午,廖家兴一家人租住在农民自建房其中一层,在小楼的天台上搭建一个小房间,便是家中“流水线”的车间。
在天台的地面上,摆着橙色、绿色的天然玉石和绿色的人造玉石,均被切割成为巴掌大小的长方体。
骤雨初歇,村长打磨玉石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成为村里唯一的声响。廖家兴说,他有三个孩子,最大的7岁,最小的只有3岁,尽管父亲和妻子已经染上尘肺,本不该让他们再做工,但要为了整个家的生活。
(信息来源:文/图广州日报记者张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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